愛情游戲

“下星期得去日本。”
“多久﹖”
“一星期左右。”
“噢。”我轉身走到衣櫥把大小適中的黑色旅行皮夾拿出來。但不懂怎的﹐旁邊是給什麼卡住了﹐我用力的扯。太用力了﹐結果整個人連帶皮夾跌坐在地上。 丈夫連忙把我扶起來﹐擁我在懷裡。

“不要這樣好不好﹖這是工作﹐不得已耶﹗”
“我知道啊﹐就因為介意卻又不能介意﹐這才叫人生氣﹗我是在生氣自己﹐不關你的事......”話沒說完﹐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滾了。

“只是一星期而已﹐我很快就回來。”
“......而且也很快就要再出門了......”我喃喃自語。
“......”他沉默。
“別擔心﹐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﹗”我吸了吸鼻子﹐仰起頭朝180公分的他扮了鬼臉。
“你呀﹐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你。”他搖頭。
“不要理我好了﹐讓我自生自滅......”
“你少來﹐我不理你的話﹐你這烏托邦豬可沒辦法活下去呢﹗” “對了﹐你什麼時候要開始工作﹖總不能一直逃避現實吧﹐那個公司沒有人事政治﹖﹗若你真的要找那樣的烏托邦﹐可能要耗上幾百年的時間吧﹗不然﹐就是奇跡﹗妳做人實際一點吧﹗”

實際一點﹐是的﹐他總是這樣提醒我。

“討厭﹐你少給我壓力﹐家裡就是我的烏托邦了啦﹗你是主人﹐我是卑微一無是處的笨豬......”
“啊﹗那可好啦﹗現在我就吃了這頭被養得白白胖胖的小豬﹗”說完就把我整個人抱起﹐把我放在床上搔弄我腰部和頸項。
“喂﹐放過我吧﹗我知錯了﹗我現在就自我反省﹐我......”我沒氣了。
“太遲了﹐嘿嘿嘿﹗”
這是一個溫馨的夜晚。

丈夫說得沒錯﹐在這個國家﹐沒工作的我就像外星人一樣。
在他家裡﹐我更是異類。
他們三兄弟都是企業界的精英﹐而且我那兩個弟媳也是大公司管理階層的人物。就連退休的家公家婆也是某某公司的名譽主席﹐偶爾還出席董事之類的會議。
唯獨我﹐自馬來西亞嫁過來以後﹐什麼都不是。說得好聽是當全職家庭主婦﹐真實一點就是整天游手好閑賴在家裡。別以為我不想做家事﹐但家裡頭大大小小的家務全都給兩個菲佣快手快腳的做完了。
我唯一在家可做的﹐好像就只有~無~所~事~事。

反正家裡的事不必我費心﹐我就駕著車子環島﹐然後拍下奇怪卻也許動人的照片。
自己以前唸的是電腦美術設計﹐所以一有空就不停的畫畫和嘗試創作。雖然不工作﹐卻不表示我放棄自己的興趣。
不打工的我﹐大可以開一間自己的創意工作室﹐但自己還是缺少了一點點的上進心和推動力。
兩年的日子是過得有點懶散的迷糊。

當丈夫到外地公干﹐自己又沒心情搞攝影和創作的時候﹐家裡唯一可以給自己解悶的算是連線聊天了。
透過電腦的熒幕﹐我至少還可以和身在外地的他見個面聊個天。不然的話﹐我想我真的會無聊透頂。
也因為無聊﹐我常常上線和許多人聊天。

透過ICQ我認識了澳洲的米高。
可能大家從一開始就坦白自己寂寞的緣故吧﹐我和米高就比其他的網友談得來。
和他談天說地﹐根本就不知道時間過得快﹐往往一聊天就是好幾個小時。
後來﹐我們的關係更進展到網路情侶。
好幾次米高提議在網上談性和情慾﹐初時自己倒是很介意。但經不起他多次的游說﹐我終於也認同這只是網路游戲﹐嘗試的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。

基本上﹐這游戲就像是在寫情色小說。
彼此向對方描述自己的心情和感覺﹐然後告訴對方自己在做些什麼﹐也在反應和徵求對方的意願。這是很徹底的雙方面的溝通。
一切都是想像﹐也任由自己天馬行空。
剛剛開始的時候﹐還真的很不習慣。雖然簡單來說﹐這只是用文字的溝通﹐看不到也觸摸不到對方﹐但畢竟還是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赤裸裸的展現自己。
可是米高就有辦法溫柔的誘導我﹐讓我可以拋開一切顧慮﹐他說這是上線﹐不必感到害羞﹐想做什麼和想說什麼都可以。漸漸的﹐我也懂得怎樣對米高溫柔。
我變得狂野﹐在網上的自己已經是不同的兩個人。

米高是個談判高手﹐他總有辦法讓我無法拒絕他的要求﹐我們後來甚至用了網路視像。

很難說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﹐總之我在自己還沒搞清楚之前﹐已經對虛擬的愛情游戲上癮了。
我甚至會在不知不覺中﹐把現實中的丈夫當成米高。我不知道他是否察覺我的改變。
我在問自己﹐這算不算是外遇呢﹖

三個月後﹐米高來新加坡公干﹐他約了我見面。
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見面的事﹐但我還是被說服了。是的﹐就當做和朋友見個面﹐沒什麼大不了的。

我到希爾頓酒店和米高共進晚餐﹐現實中的他比相片更帥氣﹐溫柔的藍眼睛像是隨時會把人淹沒一樣。飯後他邀我到他的套房喝杯飲料﹐但我以不恰當為理由拒絕了。
“我並不準備那麼做﹐我想就讓我們情侶的關係保留在網上吧。”
“嗯﹐依妳的。”他點頭。“現在還早呢﹐在這裡的酒廊喝杯飲料聊個天吧﹖”
“好。”
酒廊並不多人﹐溫柔的燈光和音樂讓人感覺舒服起來。
我們坐在角落的座位﹐他點了威士忌﹐我喝啤酒。
和他在一起聊天是愉快的﹐他總是溫柔和幽默。

一小時後﹐我想他是有點醉了。
他握著我的手親吻說﹐“爽快點﹐寶貝。就這麼一次﹐為我們的見面﹐為我們特殊的關係。”
他摟抱我﹐開始親吻我的耳朵。
很熟悉的感覺﹐對了﹐這和網上調情很相似。但這次我可以觸摸真實的他﹐很不一樣的感覺。

這是真實的世界﹐不是虛擬的網路世界﹐我不認為自己要跨越這樣的界限。在現實的世界﹐我愛的是我的丈夫。
是的﹐我愛的是我的丈夫﹗
我還答應了他﹐明天早上要到機場接他。
我這樣提醒自己。

“好了﹐米高﹐不要再這樣子。”我輕輕把他推開。
但他根本就沒理會我的說話﹐一隻手抱著我的腰﹐而另一隻已經開始撫摸我的背。
“我是認真的﹐我們只能到這裡為止﹗”我用力的推開他。
我想他是被觸怒了﹐呼吸開始紊亂﹐整個人變得煩躁不安起來。

“沒關係﹐很好﹗”他用力地拍了桌子一下。雖然不算是吼叫﹐但聲量已經大到引起別人的注意。
“嘿﹐妳是怎麼了﹖妳以為妳真的那麼珍貴嗎﹖﹗妳這淫蕩的母狗﹐別扮得像處女那樣害羞﹗妳少浪費我的時間﹗狗屎﹗”

我像化石一樣的呆住了。
開始的那一秒﹐我真的很害怕。面對他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轉變﹐就像目睹異類在自己眼前變種一樣的可怕﹗
早一分鐘前溫柔的他已經消失了﹐眼前是一個粗暴的陌生人。
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。
這不再是可怕﹐而是傷害﹐真正的傷害﹗
我是淫蕩的母狗﹖﹗
這時候就像給人掌了幾個耳光一樣﹐我是在這裡干嘛﹖﹗
偷情嗎﹖﹗自取其辱﹗無地自容﹗
我真的很想在這一刻死掉算了﹗

我拿起手提包站起來就走......我想﹐我是用跑的。

我在烏節路像死屍一樣的一直走著。
原來一切都是假象﹗所有美好的溫柔﹐都只是存在虛擬的世界﹗
而我﹐卻為了虛擬的假象甚至在感情上背叛了真實的丈夫﹗
我是被騙了呢﹖還是自己天真得無知﹖﹗

雖然說那只是虛擬的愛情游戲﹐但不管如何﹐在某個程度上我已經背叛了丈夫。
如果他知道的話﹐一定不會原諒我。因為﹐如果換成我﹐我自己也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事情。

現在好像有家也歸不得了﹐我應該怎麼辦﹖

妳做人實際一點吧﹗不要老是在做完美主義的夢﹗
此刻﹐我想起丈夫的話。
然後﹐這句話由不同的人的聲音﹐一直在我耳邊和腦海響起。有家公家婆的聲音﹑有弟媳們的聲音﹑有爸爸和媽媽的﹑有......

我坐在路邊的長椅﹐閉上眼睛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。
就這樣靜靜的坐著......

街燈﹐依然美麗的照著繁忙的馬路。





靜雲/01/28052004/815BPJ